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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認識的徐邦達先生


沉醉在字畫鑒賞中

徐邦達和陳步一

徐邦達,浙江海寧人。1911年出生,1980年經(jīng)啟功介紹加入九三學社。原故宮博物院研究員。我國書畫鑒定、創(chuàng)作、書畫史研究的大家。80余年中,共為國家鑒考、收購、征集傳世珍品三四萬件。歷任博物館學會理事、美術史學會理事、國家文物局咨議委員會委員、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理事等。著有《古書畫鑒定概論》、《古書畫家傳記考辨》、《中國繪畫史圖錄》(上下冊)等。2012年2月23日去世,享年100歲。

面對晚輩學生推翻自己的鑒定意見,他大聲說:為什么不能這么寫?

記者:您結識徐邦達先生是什么時候?

陳步一(以下簡稱“陳”):與徐先生結緣是在1994年。那一年國家首次面向全國招收了第一屆文物鑒定相關專業(yè)方向的碩士研究生,我被錄取為中央美術學院首屆古書畫鑒定研究生(共十名同學)。老師由中央美院和故宮的多位導師擔任。校內(nèi)指導我的老師是薛永年先生。徐邦達等老一輩專家則是我們這個班的教學顧問。

記者:還記得徐先生給你們上的第一堂課嗎?

陳:他第一次來美院給我們上課是1994年9、10月間,天氣還比較熱,之前大家聽說徐先生要來,都非常高興。畢竟當時他已經(jīng)83歲高齡。徐先生講的那節(jié)課很生動、很別致。我記得是在中央美院的外賓接待室里進行的。當時屋子里事先已掛滿了從中央美院美術館中拿出的一批珍貴古代書畫藏品。我和其他幾名同學都站在徐先生落座的沙發(fā)后面。當時的情形就是一堂生動的實物教學課。我至今還保存有那堂課的筆記,我記得徐先生闡述了對展覽在室內(nèi)許多書畫的鑒定意見,尤其肯定了一幅明代名為《云水行窩》的山水作品為沈周中晚年所作真跡。

記者:除了課堂教學,在學校時您與徐先生的交往多嗎?也到他家里去嗎?

陳:去先生家里叫訪學。那些年,老先生中我經(jīng)常去的有徐先生家、劉九庵先生家、啟功先生家。印象比較深的是1997年5月的那次,去徐先生家里是因為我撰寫的研究生畢業(yè)論文——揚州畫派《高鳳翰四十五歲自畫像真?zhèn)慰急妗?。按院里要求,學生在答辯之前要把編印好的論文送到各位導師處預先審閱,以便根據(jù)導師提出的問題再修改。去先生家之前,我心里很矛盾——經(jīng)過考證研究,我認為這件《高鳳翰四十五歲自畫像》是偽作,但它曾入選為故宮院藏一級品,并曾被作為真跡出現(xiàn)在故宮舉辦的《明清書畫透析》特展中。據(jù)說,這幅畫還是上世紀70年代經(jīng)徐先生鑒定后入藏故宮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除了北京故宮這幅自畫像,青島博物館也藏了一幅幾乎一模一樣的高鳳翰畫作。

記者: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高鳳翰畫了兩幅自畫像?

陳:在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研究中確實遇到不少“雙胞胎”、“多胞胎”的現(xiàn)象,尤其是明末清初以后。但故宮和青島的這兩張作品,名字相同,畫面也驚人相似,落款書體內(nèi)容均完全一樣,連創(chuàng)作時間也是同一天。因為高鳳翰傳世繪畫中人物作品極為罕見,所以完成這個課題我用了近三年的時間,才終于把問題搞清楚。我就分別請教了啟老(啟功)、薛永年先生和故宮副院長楊新先生,問這可怎么辦——我認為這兩張畫都是假的!都是根據(jù)《硯譜》首頁的石拓本小像摹造的。

記者:但故宮那幅《四十五歲自畫像》是徐邦達先生鑒定為真跡的???

陳:我的擔心就在這兒。當時傳言徐先生有可能要來參加我們的畢業(yè)論文答辯。我就想:憑我一個后輩學生,怎能貿(mào)然地提出與老一輩專家泰斗相反的意見呢?但是,幾位與徐先生很熟的老師都告訴我:“徐老做學問從來是實事求是,你不要有顧慮,把問題研究清楚是關鍵。”薛永年先生告訴我:“徐邦達先生治學一向嚴謹求實,你可以先找徐老說說你的見解,再聽聽徐老是什么看法。”

記者:徐先生對這件事怎么說?

陳:我先是把論文遞到了徐先生家里,大約二周后約定見面的那天下午,我心里還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徐先生會是什么意見。未曾想到,先生見了我第一句話就是——“你很努力啊,幾年時間就有這樣的收獲,說明你真用功了。”第二句話——“你發(fā)現(xiàn)的這個多本的現(xiàn)象,顯然是有依據(jù)的,沒有胡說。”之后就與我閑聊起來,問我學習情況怎么樣?平時讀些什么書?對“四王、吳惲”各家了解多少?喜歡誰的風格……一個小時過去了,到我準備要告辭時他也不表態(tài)。我只能硬著頭皮問一句:“徐老,您看這篇論文能這樣寫嗎?”他好像對我的問題有點驚訝,他大聲告訴我:“你的發(fā)現(xiàn)和論文都寫得很好啊,為什么不能這么寫?”——我心里這才有了底。那篇畢業(yè)論文最后還得到了各位答辯專家的一致好評。

記者:真是出乎意料。作為一位名聲顯赫的鑒定大家,能有這樣的胸懷,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陳:是啊,從那之后我和先生接觸更多起來,到家里去的次數(shù)也多了,有時還留我在家里吃飯。徐老夫人滕芳老師也非常關心我的學習生活,還親自到我家里看望我和家人。徐先生這一輩子,關心的是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對其它人情世故往往毫不介意。徐先生一生不止一次地對自己原來的鑒定結果進行修正,并發(fā)表文章,說明最終正確的研究結論。最初我聽到這話不大相信,我想:學者最愛惜自己的聲譽,何況徐先生早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就成為國家鑒定專家組的成員。1953年就開始負責鑒定、收集故宮文物,影響力那么大,以他在學術界的地位,可以完全不必這么做。這一點更是徐先生人格魅力最為獨特的一面。

記者:很多接觸過徐先生的人都說,他身上似無人間煙火氣。

陳:前些時間我跟故宮單國強先生見面還聊到徐先生,他說:直到現(xiàn)在你問徐先生100元錢能買什么,他還是不知道——他完全不關注生活細節(jié),也不關心與自己研究無關的東西。徐先生的成就驗證了“一心不二用、術業(yè)有專攻”這句至理。

對古代文獻的驚人熟悉、注重筆墨規(guī)律的實踐和總結成就“徐半尺”

記者:在學術方面,您從徐先生那里最大的獲益是什么?

陳:實踐與理論并重。在書畫鑒定學界,徐先生是最善于運用文獻研究問題的專家,他的研究凡涉及文獻問題幾乎都是常人無法企及的難題。我們讀研究生時,就文獻的運用和古書畫實物鑒定相結合的研究方法,就是以徐先生的治學方法為案例研究的。他不但博學,對古代文獻的記憶和熟悉程度是驚人的,成就也是舉世矚目的。

1999年以后,我在各位老師文博界領導的支持下,創(chuàng)辦了我國歷史上第一所專門研究文物學的學校:中國文物學會文博學院。有一年夏天我?guī)W生們?nèi)チ鹆S考察,在一家古玩店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署名為“房大年”的元代絹本山水畫。之前我并沒見過這個人的作品,只是隱約知道這個名字。經(jīng)過跟店主交涉,很快就買了下來。一旁的學生們疑義很大。一位河北籍叫趙艇的學生對我說:“老師能否帶我們?nèi)ヒ娨娦彀钸_老先生讓他作個裁判,判斷這幅畫的真?zhèn)巍?rdquo;

記者:您就這樣上門去找徐先生了?

陳:我被學生擠兌到那兒了,再說,學生們從心里早就想見見這位學界泰斗了。所以,從琉璃廠出來坐在校車上就立即給徐先生家打了電話。第二天我?guī)е?個學生一起進了徐先生的家。

那時徐先生已經(jīng)搬了新家,在工體北路。那一段他晚上睡得不太好,白天還堅持寫作,通常上午九、十點以后起床,按摩師在這時候到家里給他做按摩。我到的時候大概十一點,等了一會兒先生做完按摩,陽臺上的窗簾還沒拉開。滕芳老師之前先看了一眼畫之后說:“這幅畫有點像學清代‘二袁’的路子。”(“二袁”指袁江、袁耀叔侄倆,是清初專攻山水樓閣的畫家,這幅畫也是這個題材)滕老師還指著畫上的印章說:“你看,印章也是清代的——不過你既然來了,還是叫徐先生看看吧。”徐先生這時從房間里走出來,上身著白色棉質(zhì)立領中裝,一看到我就笑著說:“你們一個說元代,一個說清代,不會有那么大差距吧?把畫打開吧,我看看。”那幅畫軸又寬又長,我想幫先生打開,他卻說不用,我就牽著天桿配合著先生緩緩地把畫面展開……

記者:都說徐先生是“徐半尺”,說他鑒定書畫看半尺可辨真假,真的那么快嗎?

陳:的確。平常他看10幅畫中,至少有8幅如此。像八大山人、明四家、“四王”這些熟悉的畫家,說“半尺”已經(jīng)是過謙了,他看幾個字就能做出判斷。不要說真?zhèn)?,有時甚至連具體創(chuàng)作時間都能說出來——因為太熟了。

記者:這幅畫也是半尺辨真?zhèn)蔚膯幔?/p>

陳:不是。這幅畫先生沒有馬上下結論,足足看了一刻鐘——對他而言算是很長時間了??赐旰?,先生讓家里人把窗簾拉開,又站到陽臺上陽光下去看。又過了約十分鐘,他把畫卷起交給我,轉(zhuǎn)身進了書房,一會兒,拿著一本元代陶宗儀的筆記體文獻《輟耕錄》出來了。先生翻開書對我說:“我記得這幅畫在這本書里有記載,你看這書上說是房大年奉元文宗之命創(chuàng)作的,畫的名字叫《萬歲山圖》,應該有兩張。你手里這張臣字款的是奉旨而作,進獻給元文宗的,另一張也許沒有落款,書中說是文宗手繪給房大年示范的稿本畫。”

記者:但是印章呢?滕芳老師不是說印章是清代的嗎?

陳:滕芳老師認為這張畫畫得沒有元代同時期職業(yè)畫家畫得那么好。徐先生說:“這正是對這張畫的真?zhèn)闻袛嗟闹匾罁?jù)——房大年本就不是專業(yè)畫家,他只是元代一名擅長繪畫的官員,因此畫風雖板結了一些,但畫中沒有職業(yè)畫家氣息,畫的路子基本屬于王振鵬宮苑樓閣畫范疇。另外,從風格上看,此畫既不屬于宋,更不屬于明清,畫面上的時代氣息、繪畫技巧均與史料上說的房大年的情況十分吻合。”徐先生說他本人從未在國內(nèi)外公私收藏中見過這個人的其它真跡,見于史料的也僅此一幅。因此他說:“我認為這張畫就是《輟耕錄》中記載的《萬歲山圖》,而且應是房大年傳世孤品真跡無疑。”他又說:“對于在美術史上未有第二例畫作出現(xiàn)的類似情況,就要結合作品的時代氣息和參考輔助依據(jù),要運用文獻資料考證相結合,也可以得出結論。”至于印章,那是清代早期畢沅的鑒藏章,滕芳老師的判斷是對的,但她只是簡單隨便一看,加上絹色很暗,印又蓋在作者款識邊上,所以誤把后人收藏印當作是作者的印鑒。

記者:得到徐先生這樣確定的結論一定很興奮吧?

陳:是啊,徐先生也很高興,連連說:“有意思,居然能見到這個人的畫!”之后,徐先生還一一和我?guī)サ?個學生每人都合了影留念。滕芳老師還熱情地留下我吃飯,祝賀我得到了這件寶貝。記得那天飯桌上徐先生興致很高,向我問起了學校的辦學情況。當他得知在校學生有一百多人時,他說:“你為國家做了件好事,雖不容易,但很有意義。”他還囑咐我要搞好教學質(zhì)量,“你一生能教出一個兩個真的高水平、好德行的學生就是對國家民族了不起的貢獻……”我向先生冒昧地提出,希望請他方便的時候到學??纯醋咦撸o學生們多一點鼓勵,他表示等天涼快些,就去跟同學們見見面。

記者:說到引用文獻,似乎也有人對徐先生的這種鑒定方法有微詞,認為徐老過于重視文獻資料,有泥古不化之嫌,您怎么看?

陳:確實有人認為徐先生過分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他的文章乍看似乎是清湯寡水一般“沒看頭”。的確,他的文風乍看平淡如水,絕少使用文學家們常用的形容詞、感嘆號。但我認為,所謂“泥古不化”,那要看對待什么問題,假如:今天的畫家學鄭板橋畫竹子,畫到和鄭板橋一樣而沒有總結創(chuàng)新,只知臨摹,這可以說是泥古不化了;藝術貴在繼承而后創(chuàng)新嘛!但是在嚴謹?shù)墓艜嬭b定學領域,忠實對古人作品的研究和文獻記載是最基本的研究依據(jù)和宗旨。徐先生的研究往往基于作品與文獻考證并重,研究之后再說出自己的見解,那時早已食古而化之于胸了。即使如此,他也從不擅用華麗的辭藻過分修飾文章,說得清楚,道得明白,這就是徐先生的治學態(tài)度。這其實也是徐先生修為風范的外在表現(xiàn)。

從事古書畫鑒定,不多讀書不行,但死讀書,不注重作品中筆墨規(guī)律的實踐和總結也會誤入歧途。只翻書對印章而不了解書畫中的技法區(qū)別和時代特征那就勢必要出問題。

徐先生判斷一幅畫絕對不僅是依靠資料考證那么簡單。再舉個例子,2001年,我一友人得到一張八大山人的“松竹梅”手卷,拿到學校上課,學生們都懷疑是假,也是被迫無奈登門請徐先生作評判。那次滕芳老師也在家。

我記得,那幅畫就放在徐先生書案上,我站在先生對面,滕芳老師站在徐先生座椅的右邊,這次先生真的只打開半尺就脫口而出:“八大、好的、真的。”要知道那幅畫一共有400多字題跋,打開半尺,看到的其實全是字。滕芳老師就在一邊玩笑地說:“還沒看到畫呢就說是好的、真的,要是張大千臨的怎么辦?” 沒想到徐先生脫口就說:“那張大千就不是人而是神了,這明明就是八大的字嘛!”看完全畫后,徐先生興致越發(fā)地好,滕老師又說,是不是拿印鑒書來對對印章?徐先生很幽默地說:“有這個必要嗎?穿上衣服是它,脫了衣服就不是啦?畫本身是對的,還對印章干什么?”一句話逗得大家笑得收不住。

與書畫文物親密接觸一生而無濁氣、無吝嗇氣,實屬罕見

記者:這樣精準的眼力,徐先生是怎么修煉的呢?

陳:徐先生出生在富裕人家,受父親的影響自小8歲學畫,十三四歲就幫助父親管理書畫藏品,18歲拜蘇州老畫師李濤為師,之后又師從趙時棢學習古書畫鑒別,同時游學于吳湖帆先生門下。后來他在鑒定界的名氣越來越大,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他早年在書畫界的名氣了。徐先生說過,他自14歲起,到上世紀50年代初來北京之后,一直未間斷過書畫創(chuàng)作。他出過好幾本書畫集,我有兩本還是徐先生送我的。

你看這本《徐邦達繪畫集》,是徐先生1997年冬在南京金陵飯店送我的。這是他臨摹元人張渥的《九歌圖》,人物的開臉、發(fā)飾、衣紋、云紋等等,不管是細小的短線,還是飄逸蒼勁的長線都精準無比。我自己也畫白描多年,現(xiàn)在還教白描繪畫課,憑我的體驗,單是這線條功夫,即使是很有才華的畫家,沒有十年以上的修為也是無法畫到這種境界的。在近百年的藝術鑒定學界里,有徐先生如此臨摹古人功力的,恐怕只有張大千一人。

之前聽很多人“神化”徐先生,覺得人世間安能有此等人。而一旦看到他的作品時就不得不信服了,不由得發(fā)出“徐半尺到底是徐半尺”的感嘆。以后可能“半尺”有人敢自許,但又有誰能拿出徐先生自己這樣的作品為依據(jù)呢?

記者:除了臨摹古人,徐先生自己的繪畫和書法是什么樣的風格?

陳:限于我的所見,我認為徐先生人物山水主要受益于元人,白描畫間接取法宋李公麟。他的山水畫主要面貌更偏于文人畫一路,格調(diào)清雅浪漫,而非宮廷畫繁縟艷麗。周知,他最欣賞、也最下功夫鉆研的是清代“四王”,晚年畫的山水亦多取法于此而直入元人廳堂??葱煜壬漠嬜屇忝C然起敬,一是他真下功夫,二是他真有才氣和學問。即使老一輩職業(yè)畫家中,能畫出令內(nèi)行的人肅然起敬的作品的確實少之又少。

書法方面,我認為徐先生的行草書面貌形兼李(邕)、米(芾)之格。而神韻游離二王(羲之獻之)蘇(軾)董(其昌)之間,晚年題跋小行書更見飄灑超凡的意趣。特別是到了85歲之后,他的字更有特點,所謂字如其人,更多的則是他自己的面貌——看似文弱,實則纏綿、雄渾,有一種內(nèi)在的神秘定力。徐先生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樣——他一直就幾十斤的體重,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乍見不免為他擔心,但接觸久了,你就會被他巨大的人格魅力所震撼。

記者:您認為徐先生最大的人格魅力是什么?

陳:簡單地說是他的外在簡約和內(nèi)在的定力。一是衣著簡約,先生愛著傳統(tǒng)中裝,干凈清雅。二是語言簡約,先生平素絕不多言,言必卓絕。三是定力,與先生交談,他常常處于肉眼閉而心眼開的狀態(tài),此刻他正在經(jīng)歷的感悟,外人是無從想象的。我覺得先生瘦弱的外表下似有天機,他很難為什么所動,也不關注世俗瑣事而忘情于他的自在大美之中。你永遠見不到他有絲毫的飛揚跋扈,盡管先生早就是學界公認的權威,但他對人的態(tài)度始終平淡天真中透著友好和善。對世故人情他有一種常人不具備的定力,這種定力使他百邪不侵,這大概也是他長壽百歲的秘訣之一吧。徐先生從不自贊,更從未講過靠自己的眼力如何如何,你永遠從他嘴里聽不到有商業(yè)味的字眼。他身形清癯衣著簡約,性情沉靜而高標,與書畫文物親密接觸一生而無濁氣、無吝嗇氣,這真是太罕見了。尤其是在今天這樣追求物質(zhì)得失的社會中,這樣的修為實在太可貴了。

記者:似乎沒有聽說過徐先生自己有什么藏品。

陳:對于圈外人來說,這似乎是個很神秘的問題。徐先生早年也收藏的,他跟我講過,那時他的收藏是為了更好地研究,是服務于先生臨摹研究古人的。

記者:為什么徐先生后來放棄收藏了呢?

陳:我想應該與他所擔任的文物工作身份有關,一則工作忙,研究任務重,二則收藏對他而言,無非是為了更好地研究。徐先生從任職國家文物局文物處到1953年后擔綱故宮古代書畫專家,有太多的東西等著他研究。他看過的東西早已無法計數(shù),普通人沒有他的條件。因此,“既入我眼,即歸我有”,事實上他收藏的好東西太多太多,無非都藏在他的心印之中。所以,對先生而言,早已無所謂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了。(趙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