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根俊離開我們十個月的前日,收到了由中科院路甬祥院長和陳宜瑜院士主編的《中國當代杰出科學家選》,書中介紹了根俊的主要工作成績,遺憾的是他自己沒能見到這本書就逝世了??粗鞘煜さ拿嫒?,我心中涌起了無盡的思念和悲傷,在無盡的思念中回憶他生前的點點滴滴……
許根俊高中畢業(yè)于皖南山區(qū)的休寧中學,這所離休寧縣城五里路的中學是由庚子賠款建立起來的,很早就擁有圖書館和科學館,甚至還擁有自己的發(fā)電機。物理、化學和生物實驗一應俱全。1991年根俊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時,休寧中學已培養(yǎng)了3名中科院院士。
根俊自幼就愛學習、會學習,他不但數理化的基礎好,而且能背誦很多的唐詩宋詞,我有時詫異他的記憶力如此之好,他告訴我學習任何科目都必須掌握一套好的記憶方法,并且一定要理解,才能掌握好。由于他學習好,品質淳正,深得老師的喜愛。高考時他所有的科目成績都很好,本報考醫(yī)學專業(yè),因為化學滿分,被復旦大學化學系錄取。大學四年他被評為復旦大學的學習積極分子。大學畢業(yè)時除考查學科外,他所有考試成績都是5分,被當時中科院生化研究所所長王應睞看中,分配到生化所工作。就這樣,1957年,還不滿22歲的許根俊,帶著滿腔的熱情和一身的干勁開始了對生物化學的探索。他渴求知識,每晚都要學習到11點左右,第二天清晨5時他又必定起床。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時期,他仍然抽時間偷偷學習,用“活頁紙”做了很多筆記,然后一本本用棉線裝訂好。
進生化所第一年要勞動鍛煉,他挑過大糞,種過蔬菜,也曾在半夜里踩著三輪車將新鮮的蔬菜送到上海市區(qū)。每談起這一年的勞動鍛煉,他總會感嘆當地農民的淳樸勤勞和房東一家人的寬厚善良。2001年他還帶我走訪過當年老房東的后代。
完成鍛煉后,根俊回到生化所,此時正逢大躍進。在王應睞所長、曹天欽、王德寶、紐經義和鄒承魯先生等的領導下,生化所開始了“人工合成結晶牛胰島素”這一課題研究。許根俊因為基礎理論扎實,思維敏銳,動手能力強被吸收到攻堅小組里,事實證明根俊對確定人工合成胰島素的路線和最后的確認起了重要的作用。王應睞先生曾親自對我說:“許根俊在胰島素工作中做出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鄒承魯先生也稱贊,許根俊是人工合成胰島素工作真正的幕后英雄。也因此,根俊很快被破格提升為助理研究員。
自1980年開始,根俊多次出國考察和工作。先后在美國Roche分子生物學研究所、美國伊利諾州立大學化學系、美國哈佛大學醫(yī)學院任訪問學者和訪問教授。每到一處,他都以勤奮、嚴謹和出色的科研水平贏得國外同仁們的贊揚和欽佩。根俊第一次到伊利諾伊州立大學時,該校的美國科學院院士Veber教授正在從事蛋白質螢光方面的研究,研究一直受挫,根俊將蛋白質解力聚合的方法介紹給Veber教授,幫助他解除了障礙,完成了課題。后來veber教授經常在同仁中、在課堂上介紹根俊思考問題的方法和研究方法,并把這項內容編進他的教科書。
合成肽的方法程序復雜,得率又低,能否把天然肽與人工合成的肽再“稼接”使程序簡單、得率高起來呢?為此,根俊申請了“863”科研費用,并特地去哈佛醫(yī)學院了解了一些必要的新技術,可是這個項目終因種種原因被國家取消了,未能完成。這對根俊打擊很大,他一直對我們的祖國、對生化所及生化專業(yè)有極深的感情,對王應睞所長的知遇之恩也深懷感激,他答應過王所長要在生化研究中做出好成績。所以,他雖多次出國被挽留,甚至1989年多名友人邀請他外出工作,都被他婉言推辭,他只想為自己的國家做好工作。如今看到多年的思考探索未能實現,無疑是在對事業(yè)有著癡迷情感的根俊心上插了一刀。多年后,英國人Oford在《自然》雜志上提出了相似的設想。根俊告訴我,按他原來的進程,在oford發(fā)表文章1年多前就能完成項目,而且會有很多后續(xù)的工作可做。我曾勸他再考慮一個新課題,他告訴我,一個好的課題需要考慮很多年才能成立,研究工作也不是照著“標書”就能完成的,有很多的具體工作、細節(jié)都必須醞釀、考慮周到才能得到“正果”。
根俊學術上取得的成績是驕人的,但他為人卻十分低調,生活儉樸,像個“大孩子”。他不暮錢財,淡泊名利,在他年近七十歲時,我曾勸他請位秘書,減輕些瑣碎的工作,他一臉嚴肅地回答我:“科研經費可以隨意用嗎???”
根俊平時腦子里總是思考著他的“工作”,話語不多;可在單位里卻是個“炮筒子”,遇到不合理的事、違規(guī)的事或學術上不正之風,別人不講的,他都要講。而且是當面批評,不留情面。我知道后總是規(guī)勸他,怕他得罪人、吃虧,每逢這時他都會滿臉怒氣地回答我:都是這樣,大家睜一眼閉一眼的,中國怎么能搞好?科研怎么能弄好?正如九三學社市委主委趙雯在根俊追思會上所言:“先生為人正直、愛國愛民。為維護科學尊嚴,他仗義執(zhí)言……在政協(xié)會上積極反映社情民意,無情抨擊腐敗、針砭時弊,正氣凜然,諍言不輟。”我也真切地記得,張友雋先生在會上滿眶含淚地說:“說真話的人走了。”
根俊治學十分嚴謹,他認為學生應學會獨立思考,要善于自學,再加以老師的合理引導,學生才會有出息。他看不慣在學習上和工作上懶散的現象,這可能會使某些在家被嬌慣的孩子不適應吧???可他對學生的學習確是十分負責的,就在他病危期間他還幾次三番約了他最后一名研究生來病房,修改畢業(yè)論文。在根俊離世不久,她終于拿到文憑,走上了工作崗位。
根俊的一生,身心都在科學的海洋中游弋、探索,他的工作、他的研究是他一生的最愛。(《上海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