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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貴能古不乖時

——吳小如先生講《書譜》


編者按:

北京大學(xué)教授,九三學(xué)社社員,本刊刊頭的題寫者吳小如先生(1922.9.8~2014.5.11)近日故去。先生不僅是中國古代詩文、小說戲曲方面的博學(xué)者,他還幼秉家學(xué),是一位具有極高造詣的書法家和書法理論家。先生生前多次為本刊撰稿,值此學(xué)界共同緬懷之際,本刊編發(fā)由沈瑩瑩博士整理的吳先生晚年為學(xué)生串講《書譜》的部分內(nèi)容,作為對這位始終將自己看做是“一個教書匠”的前輩的最后送別。先生串講《書譜》共分五次,本刊刊發(fā)的是第一講的內(nèi)容,題目均為編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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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譜》及其內(nèi)容

《書譜》是中國古代書法理論的奠基之作,該作品書文并茂,文章恣肆宏美,無論在書法的創(chuàng)作上還是書法的理論上都為后世立下了標(biāo)桿。《書譜》,縱26.5公分,橫900.8公分,現(xiàn)藏于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卷首題:“書譜卷上。吳郡孫過庭撰”,卷尾題:“垂拱三年寫記”?!稌V》的作者孫過庭,活動于唐初,一說名虔禮,字過庭,河南陳留人;一說名過庭,字虔禮,浙江富陽人。根據(jù)其卷自題,為吳郡人,名過庭。

“質(zhì)”與“妍”

“夫自古之善書者,漢魏有鐘張之絕,晉末稱二王之妙。”書法從漢朝起,鐘繇是漢末魏初人,即建安時代人,鐘繇是鐘會的父親,鐘繇是曹操手下的幕僚,會寫字,現(xiàn)在還保留了他給皇帝寫的表文;鐘會是司馬懿手下的大將。鐘在前,張?jiān)诤螅瑥堉ケ如婔磉€晚,也確實(shí)如此,草書也比楷書晚一點(diǎn),漢魏張跟鐘有距離,但是距離不太遠(yuǎn)。漢魏一直到晉末,東晉末年是王羲之、王獻(xiàn)之,所以說“晉末稱二王之絕妙”。

“王羲之云,頃尋諸名書,鐘張信為絕倫,其余不足觀。”他孫過庭引王羲之的話,王羲之說,我找了會寫字的人,只有鐘和張超過一般人,別人算不上、數(shù)不上。“可謂鐘、張?jiān)茮],而羲、獻(xiàn)繼之。”這是孫過庭的話,說鐘張死了以后,只有王羲之王獻(xiàn)之可以繼承他們。底下還是王羲之的話,“又云”就是王又說,“吾書比之鐘張,鐘當(dāng)抗行,或謂過之。張草猶當(dāng)雁行。然張精熟,池水盡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謝之。”我寫字比起鐘跟張來,“或謂過之”。“抗行”是什么意思?舉個成語,分庭抗禮,意思是說我跟鐘張比起來,可以跟鐘繇分庭抗禮,不在鐘繇以下。“或謂過之”,或者說我還超過鐘繇??催@個話,王羲之的眼里他的字比鐘繇可能還超過,這是王羲之自己說的。但是王羲之又說自己不但會寫楷書,而且會寫草書,“張草猶當(dāng)雁行”,那個是“抗行”,這個是“雁行”,抗行和雁行有什么不同?抗行,是分庭抗禮;雁行,大雁不是一排一排的嘛,王羲之的意思說寫草書的張伯英是那個帶頭的雁,雁行,他走到哪兒后面跟著一大群雁。后面說“推張邁鐘”,王羲之還是對張伯英寫的草書比較尊重,對鐘繇他好像已經(jīng)超過了他。所以說張草猶當(dāng)雁行,他在前頭我在后頭。他說,張芝比我下功夫下的深,我沒有張功夫下得深。“然張精熟”,張芝不僅僅有天賦,而且還用功。這是《書譜》的一個中心思想,王羲之的意思是說不能光靠天賦,還得精熟,像張芝吧,已經(jīng)是天才了,可是精熟,“池水盡墨”,池子里的水全變成黑的了,意思說下的功夫也深。

“假令寡人耽之若此”,這寡人是王羲之自己稱,說假如我也像張芝那么用功,“耽之”就是把整個的思想都集中在這里。我們現(xiàn)在有個詞叫“耽溺”,“耽溺”是什么意思?就是說對一件事情喜歡得太深了,比如說戲迷就耽溺于唱戲。這張芝耽溺于寫字,所以他精熟,池水盡墨。王羲之就說我用功不如張芝,假如我要是像張芝那樣把精神全都擱在寫字上,則“未必謝之”,也未必不如他,我沒有他那么精熟,這張芝后天的功夫更深。王羲之說假如我下張芝那樣的功夫,也不一定不如他。底下這句話是孫過庭總結(jié)的,“此乃推張邁鐘之意也”,是尊重張芝而覺得自己超過了鐘繇。孫過庭對這個話加一個斷語,斷語是什么呢?“考其專擅”,因?yàn)槭裁茨??王羲之是又能寫楷書,又能寫行草,而鐘繇光能寫楷書,張芝光能寫行草,這兩個人是專擅。單拿一條來說,拿楷書或者草書來說,“雖未果于前規(guī)”,意思是說要從專門的角度來看,王羲之的成就雖然達(dá)不到鐘和張的水平,但是“摭以兼通,故無慚于即事”,要是說專擅的話,王羲之沒有他們兩個人那么專,但是“摭以兼通”,“摭”就是竄起來,要按兼通來說,“故無慚于即事”。“即事”就是拿三個人來比,王羲之比鐘跟張并不慚愧,換句話說,孫過庭的眼里王羲之是第一。按專一行,就是說鐘繇專寫楷書,張芝專寫行草,就好比這唱戲,這個專唱老生,那個專唱花臉,但是要是老生也能唱、花臉也能唱,王羲之就是說六場通透、昆亂不擋,是這個意思。

但是后來的人批評這幾個人,批評王羲之、鐘繇、張伯英,加上王羲之的兒子王獻(xiàn)之,有這個話“彼之四賢,古今特絕”,孫過庭不同意這個意見,后頭他批評王獻(xiàn)之“而今不逮古”,“厚古薄今”,“古質(zhì)而今”。鐘繇也好,張芝也好,太“質(zhì)”了,沒有王羲之的字漂亮,這是后人一般的眼光是這么看的,孫過庭又不同意這個意見,他說“質(zhì)以代興”,這個“質(zhì)”或者“不質(zhì)”是跟著時代走的。比如說先秦的東西就比兩漢的“質(zhì)”,魏晉的東西就比兩漢的東西“妍”,是不是?他說“質(zhì)”是按著時代的關(guān)系,“妍”呢?是由于一般的社會眼光??催@個“妍”看那個“質(zhì)”,如同我們看篆書隸書覺得太質(zhì)樸了,你看趙孟頫的字多漂亮,都有這樣的看法。孫過庭對這個話有一點(diǎn)批評的意思,你不能看這個,時代在前進(jìn),越到了后頭越花哨。就是說程長庚跟譚鑫培,當(dāng)然是程長庚是“質(zhì)”,譚鑫培是“妍”。你要拿譚、余跟羲、獻(xiàn)來比,我認(rèn)為余有時候雖然“妍”,不如譚“質(zhì)”,但是我認(rèn)為余比譚高,這是我的看法。他那個“妍”,他那個美超過了質(zhì),這是我對于譚跟余的看法。好多人不同意我的意見,有人就說余不如譚,余“妍”譚“質(zhì)”,但是我認(rèn)為“妍”有“妍”的好處,“質(zhì)”有“質(zhì)”的好處。言菊朋也“妍”也不“質(zhì)”,但是他沒有超過譚鑫培;余超過言而且還超過譚鑫培,這當(dāng)然是我的看法。我寫過一篇文章,叫《馬連良與褚遂良》,唐朝的書法家當(dāng)然比漢魏的書法家“妍”,那個馬比余確實(shí)是“妍”,更花哨得多。我一直到快不能寫字的時候才談馬連良,以前我不談,為什么不談?因?yàn)槲乙徽勸R連良我就認(rèn)為他俗氣、媚,媚俗,媚俗不是動賓結(jié)構(gòu),是兩個名詞。馬連良太媚、俗,余叔巖比譚鑫培妍,但是余叔巖不俗。這個言菊朋不俗,但是太“妍”了,“妍”得不對了。我講課老愿意拿京劇來講。拿馬連良跟唐朝褚遂良比確乎是很像,褚遂良沒有別的毛病,“妍”是“妍”,有點(diǎn)媚,馬連良也是媚。褚遂良比歐陽詢、虞世南顯得媚,顯得俗。但是可有一樣,褚遂良有點(diǎn)王羲之的味,他能寫行書,能寫楷書,那個虞世南寫行書還可以,這歐陽詢寫行書根本不好看,不會寫,就會寫楷書。所以這個藝術(shù)能夠達(dá)到又“質(zhì)”又“妍”是很難的,就是說雅俗共賞,這是個很高的標(biāo)準(zhǔn),不是一個低標(biāo)準(zhǔn)。這都是我的觀點(diǎn)。你不要以為俗就不好,所謂俗是什么呢?俗有三個概念,一個是通俗,一個是庸俗,通俗跟庸俗不一樣,還有一個俗是媚俗,為了趕時髦,時興什么我就搞什么,這樣的俗不好。通俗并不是不好,通俗不能有庸俗的東西在里頭,也不能有趕時髦的東西在里面,所以雅俗共賞的俗那是高境界的俗。所以說“古質(zhì)而今妍”,“妍”是什么?就因?yàn)橥ㄋ琢?,它就意思變了?/p>

底下孫過庭就說“雖書契之作,適以記言。而淳醨一遷,質(zhì)文三變”,書契是什么,就是方塊字,一個一個的漢字。漢字是為了表達(dá)言語。“淳”是質(zhì)、淳樸,“醨”就是水將酒稀釋,酒精兌水就醨了。“淳醨一遷”,由淳變成醨;“質(zhì)文三變”,這三不是一二三的三,三是屢次的意思。這個淳醨一變化,那個質(zhì)文也跟著變化。曾國藩有一篇文章叫《緣才》,頭一句話就是“風(fēng)俗之厚薄,在乎一二人之才而已”,就是這個意思。由淳變醨,并不一定就是說由好變壞,或者說不堪救藥了,“質(zhì)”“文”屢次有變換,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色。

“馳騖沿革,物理常然。”馳騖,有的時候社會進(jìn)步得快叫馳騖,就是馬跑得快。要是社會停滯不前就無所謂馳騖了。沿革是什么呢?用《論語》的話來說明就知道了,“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這個時候是這個風(fēng)俗,到了那個時候就是那個風(fēng)俗了。沿是保留,革是改變。有的時候社會變化得快,有改革的時候,有的時候有延續(xù),這是物理常然,這是個普遍的現(xiàn)象。

“古”與“今”

孫過庭有兩句話,這兩句話是《書譜》的核心:“書貴能古不乖時,今不同弊。”“乖”是違背的意思,講究“古”你得讓現(xiàn)代的人能接受。我父親(按:著名書法家吳玉如先生)在北京中山公園有一次講《書譜》,他沒有從頭講,他就兩句話“古不乖時,今不同弊”,就講這兩句?,F(xiàn)在寫字的人,這“古”古到了乖時,“今”呢到了同弊。你看底下孫過庭引的《論語》的話,說得好極了:“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文質(zhì)彬彬就是又“妍”又“質(zhì)”,“文”就是“妍”的意思,兩個配合,然后君子。你光“文”不行,光“質(zhì)”也不行。“何必易雕宮于穴處,反玉輅于椎輪者乎!”兩句話說的什么呢?時代變了,不能夠墨守成規(guī)。雕宮,是畫棟雕梁,故宮,那就是雕宮。穴處,就是住窯洞。放著大樓不住,非要鉆窯洞,這不是乖時嗎?所以孫過庭說“何必易雕宮于穴處”,放著大樓不住非要鉆窯洞,這不是不跟著時代往前走嗎?“反玉輅于錐輪者乎”,玉輅,那念路,不念落。玉輅是時代進(jìn)步了,輅是橫棍,兩個轱轆有一個橫棍通著。到了秦漢以后,皇上坐的車特別講究,這個車轱轆的橫梁是玉做的,這玉不一定是真玉,漢白玉也是玉。咱們用現(xiàn)在的比方說放著汽車你不坐,你要坐那獨(dú)輪車,錐輪就是獨(dú)輪車,這不是乖時又同弊嗎?對吧?能坐汽車就坐汽車,汽車是什么?“古質(zhì)而今妍”,是“今妍”。那錐輪真“質(zhì)”,就是一個轱轆的獨(dú)輪車,兩手這么推著。放著講究的汽車不坐,非要坐獨(dú)輪車,不合時代。孫過庭就是這個意思。

“子敬之不及逸少,猶逸少之不及鐘張”,底下這一段是批評王獻(xiàn)之的。“又云”,批評的人又說“子敬之不及逸少”,子敬是王獻(xiàn)之的號,說兒子不如他爸爸,等于“逸少之不如鐘張”。“意者以為評得其綱紀(jì)”,意者,是作者的意思,“我的意思”“以為評得其綱紀(jì)”,大概來說這話可以這么說。“而未詳其始卒也”,而沒有徹底地看看這個具體的成果。底下孫過庭就夸王羲之,還是這三個人,王羲之和鐘繇、張芝比,“且元常專工于隸書”,元常是鐘繇,鐘繇他就寫隸書,隸書就是楷書;“伯英尤精于草體”,他會寫行草。“彼之二美”,鐘繇的好處,張芝的好處,這兩個人的優(yōu)點(diǎn),“而逸少兼之”,王羲之能兼而有之。如果光拿草書來說,“擬草”,擬是比的意思,比草書,當(dāng)然張芝會寫草書,王羲之也會寫草書,可有一樣,王羲之會寫楷書,“擬草則余真”,他還多出一個“真”。“比真則長草”,你要是比楷書吧,可是王羲之又會草書。換句話說,王羲之比鐘、張,能把兩個人的專長都吸取了,而且能兼而有。你比這樣多那樣,比那樣多這樣,這是王羲之。“雖專工小劣”,就是單拿一樣來說,“小劣”就是稍微差一點(diǎn),要拿楷書來比,王羲之可能有不如鐘繇的地方,要拿草書來比,也可能王羲之有不如張芝的地方。但是他“博涉多優(yōu)”,王羲之是兼收并蓄,既能寫行草,又能寫楷書。博涉,兩方面都可以涉及。多優(yōu),他就有長處了。王羲之雖然寫楷書好像比鐘繇差一點(diǎn),寫草書可能比張芝差一點(diǎn),但是他“博涉”,他兩個都會,“多優(yōu)”,他都有長處。換句話說,王羲之一個人把兩個人的長處都抓在手里了。“總其終始,匪無乖互”,說拿王獻(xiàn)之比王羲之,如同拿王羲之比鐘張,這樣來比就比錯了,“乖互”,就是擰了。為什么呢?底下舉了一個例子,就說王羲之比王獻(xiàn)之高得多得多。王獻(xiàn)之自己認(rèn)為他是繼承了王羲之,但孫過庭不同意,孫過庭認(rèn)為王獻(xiàn)之比王羲之差一大塊。跟王羲之王獻(xiàn)之同時的人都會寫草書,“尺牘”就是寫信,寫信沒有用楷書的,都是用草書,“謝安素善尺牘”,謝安也會寫字,但是他寫得不如王羲之好,那是真的。“而輕子敬之書”,他瞧不起王獻(xiàn)之,謝安跟王羲之同時,王子敬就是王獻(xiàn)之,他老吹牛:我跟我爸爸差不多。可是謝安呢,“而輕子敬之書”,就認(rèn)為他比他爸爸差多了,就是這個意思。

王獻(xiàn)之給謝安寫信,“子敬嘗作佳書與之”,“與之”,給謝安。子敬認(rèn)為自己寫的字可以流傳千古,認(rèn)為謝安一定會保存他的字,結(jié)果謝安不買他的賬:你不是寫一封信給我嗎,我不保存。“安輒題后答之”,就在王子敬的信后頭批幾個字,“按來信收到”,按什么什么,給他退回去了。“題后答之”,回復(fù)的時候并不保留王獻(xiàn)之的信,就在王獻(xiàn)之的信后邊題了幾個字,把信給退回去了。這意思就是謝安瞧不起王獻(xiàn)之。王獻(xiàn)之心里想,我寫的字很棒,他一定會給我裱起來,保存好,但謝安在他原信的后頭批幾個字,退回去了。這意思就是說,連謝安也知道王獻(xiàn)之寫的字不怎么樣。“甚以為恨”,王獻(xiàn)之心里就不服氣,恨謝安:我給你寫字,你連保存都不保存,在后頭批幾個字,給我退回來了。他不服氣。“安嘗問敬,卿書何如右軍?”謝安問王獻(xiàn)之,你寫的字比你爸爸怎么樣?王獻(xiàn)之說“故當(dāng)勝”,我寫得應(yīng)該比我爸爸好。謝安就說“物論殊不爾”,一般人的議論不像你自己認(rèn)為的那樣。“物論”,大伙的評論。輿論跟你自己的評價(jià)不一樣?。【从执穑?ldquo;時人那得知!”哎,一般人不懂!“安雖權(quán)以此辭折安”,王子敬雖然臨時這么說,來“折安”,頂回去。“所鑒自稱勝父”,我寫得比我爸爸寫得好,以他的眼光認(rèn)為自己比爸爸寫得好。“不亦過乎!”孫過庭覺得:你這不是過分了嗎?你寫得哪有你爸爸寫得好呀?

王獻(xiàn)之這個可以拿我跟我父親比,假如我是王獻(xiàn)之,我父親是王羲之,有人問我,你寫得比你父親怎么樣?我說,我寫得比我爸爸寫得好。那個韓嘉祥就說:“不對不對,不是這樣!一般人的議論沒說你寫得好,都說吳玉如寫得好。”我雖然拿這個話擋住了人的批評,說“我比我父親寫得好”,但我說這話“不亦過乎”?這不是過頭了么?哪會這樣呢?底下孫過庭就說,做人不應(yīng)該這樣,“立身揚(yáng)名”,一個人要成名,要在社會上博得好評。“事資尊顯”,這是個露臉的事,但是“勝母之里,曾參不入”,曾子很孝順,走過一個地方,看見此地叫“勝母里”,說兒子比母親還好,“曾參不入”,曾子連這個胡同都不進(jìn)去,因?yàn)樗㈨槪?ldquo;我怎么能比我母親還好?”“勝母之里,曾參不入”,你王獻(xiàn)之竟然夸口你的字比你爸爸寫得還好,這不是太過了嗎?做兒子的就算是你真比你爸爸寫得好,你也不能扒你爸爸呀?是不是?當(dāng)然他這是封建禮教的觀念,事實(shí)上,王獻(xiàn)之也確實(shí)不如王羲之。

底下孫過庭又批評了,“以子敬之豪翰”,拿王獻(xiàn)之寫的字,“豪翰”就是拿筆寫的字,“紹右軍之筆札”,他學(xué)了他父親尺牘的字,“雖復(fù)粗傳楷則”,雖然是有點(diǎn)門,能把王羲之的規(guī)矩可以說學(xué)到了,“實(shí)恐未克箕裘”,但不能說王獻(xiàn)之能夠“克紹箕裘”,還達(dá)不到他父親那個程度。孫過庭批評王獻(xiàn)之:“況乃假托神仙”,你寫字好壞不能假托神仙,認(rèn)為是神仙傳給你的。“恥崇家范”,以父親的寫字規(guī)范為恥,不尊崇你父親,還說你的字是受神仙的傳授。這是歷史上有記載的,王獻(xiàn)之認(rèn)為跟父親學(xué)太丟人了,我是從神仙那里學(xué)到寫字的。“以斯成學(xué)”,用這樣的方法來成就自己的學(xué)問,“孰愈面墻”,這是《論語》里的話,就是說一個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跟臉沖著墻、外邊什么都不知道一樣,井底之蛙。用這個辦法談學(xué)問,跟沖著墻兩個比較,哪個好———一樣,用這樣的辦法,那簡直就是井底之蛙,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