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國著名藥理學家、編輯學家;他參與研制的解毒藥不但挽救了許多血吸蟲病患者和中毒者的生命,也是第一種被美國人仿制、使用的中國藥;他在花甲之年創(chuàng)辦的《中國藥理學報》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即成為第一本被SCI收錄的中國學術期刊;他1956年加入九三學社,曾任上海分社委員、常委,社市委常委,上海分社宣傳部副部長。
他就是九三學社社員,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研究員、終身成就獎獲得者丁光生。
2022年10月6日,丁光生先生在上海逝世,享年101歲。他丹心報國、甘于奉獻,用赤子之光照亮身邊的每一個人,為我國藥學事業(yè)和學術期刊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今天,我們轉載由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編審侍茹和研究員李曉玉于2021年共同撰寫的一篇文章,來共同緬懷丁老,緬懷他為祖國、為科學矢志不渝的百年人生之路。
最近三四年,丁光生先生常住華東醫(yī)院休養(yǎng)。每次去醫(yī)院探望他,他總是殷殷切切地詢問“張江(上海藥物所駐地浦東張江)有什么消息嗎”,他時刻惦念著藥物所的大事小事,每每讓人感動似有熱淚在心底洇潤,也促使我們每次去醫(yī)院探望先生,必先做好功課,再在談笑風生中向先生一一匯報,誰研發(fā)的什么新藥上市了,哪個新藥進入一期臨床試驗了,誰發(fā)了什么論文,誰得了什么獎……
在我們的心中,丁光生先生熱愛祖國、熱愛科學、熱愛生活,關心關愛身邊的每一個人,他是一位治學嚴謹的藥理學家,是一位海內外知名的編輯學家。
風雨百年,他的內心始終是一位不負韶華的青年和少年!
治學嚴謹的藥理學家
1921年7月,丁光生出生于北京光明殿的一個教授家庭,父親為他取名“光生”。父親丁緒賢曾任北京大學化學系主任和浙江大學化學系教授,母親陳淑曾任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數學教員,姨夫竺可楨是中國近代氣象學家、地理學家和教育家。
1925年1月, 祖母、父親、母親、哥哥丁普生和丁光生(前排左一)攝于北京
1944年,丁光生從國立中央大學醫(yī)學院畢業(yè),次年考取該校生化科鄭集主任的研究生。1946年,丁光生通過全國統(tǒng)一公費留學考試,到美國學習臨床麻醉學,是中國第一代臨床麻醉學家。1950年6月,他獲得芝加哥大學藥理系博士學位。與此同時,他還在芝加哥大學醫(yī)學院外科擔任臨床醫(yī)師。
1950年6月,丁光生獲美國芝加哥大學藥理系博士學位
1951年7月,丁光生先生應藥物所所長趙承嘏先生邀請,突破艱難險阻回到祖國?!爱斘姨嶂鴥蓚€沉重的箱子走出羅湖火車站,第一次見到五星紅旗時,禁不住熱淚盈眶。”當時,他拒絕了美國多個知名機構的工作邀請,在太平洋航行了半個月之久,輾轉到達香港,在英國軍警的持槍監(jiān)視下,換小輪至九龍,換火車至羅湖。
回國后,他創(chuàng)建了上海藥物研究所藥理實驗室,從此“以所為家”度過了70載春秋。
1954年,丁光生(后排左一)與上海藥物所藥理組全體在上海市岳陽路320號留影
丁光生到任后,立即白手起家籌建藥理研究室,從實驗室到手術臺,都是他親手畫設計圖;從卡片箱到計時器,他跑遍上海大街小巷一一置辦整齊;藥理實驗離不開動物,他幾次設計建造動物房,冬天水泥不干,他手捧火盆促干,夜里就睡在動物房里;為了制作篩選藥物的動物模型,他帶領動物房的同事半夜里捕捉流浪的貓狗……諸多事跡,至今仍為人們津津樂道。
1956年4月,丁光生(右一)和同事去上海市漕河涇參觀藥物所新建動物房
20世紀50年代,我國南方諸省血吸蟲病肆虐,當時世界上只有一種治療血吸蟲病的特效藥——酒石酸銻鉀,但是毒性很強,很多患者在注射藥物過程中毒發(fā)身亡。
丁光生與謝毓元、梁猷毅等經過反復實驗篩選,找到了安全強效的解藥——二巰丁二酸鈉,他還以身試藥,成為第一個靜脈注射此藥的人。在該藥基礎上,丁光生等人對口服二巰丁二酸進行了系統(tǒng)藥理研究,它毒性低、易吸收,對治療多種金屬中毒均有明顯療效。該藥1977年被載入中國藥典;1991年,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正式批準二巰丁二酸用于兒童鉛中毒,這是我國研制的化學藥品首次被美國批準仿制。
1991年,二巰丁二酸鈉三位主要研究人員合影:梁猷毅(左)、謝毓元(中)、丁光生(右)
今天中科院上海藥物研究所有三個藥理研究室,學科齊全,人才薈萃,成果累累,在國內外享有一定聲譽。這一切都有先生的心血和努力。
1986年,丁光生在上海藥物研究所辦公室內工作
藥物所人人皆知,先生是一年365天全年無休。國慶春節(jié)等假期,保衛(wèi)處要給各個實驗室封門,只有丁光生的實驗室、辦公室是例外,因為他每天都要來上班。無論出國、出差回來,他總是先回辦公室。因為用英文打字機長期伏案工作,他的襯衣、毛衣、外套的袖管無一例外都磨爛了。
丁光生之子丁民樂回憶說:“1986年初,我家從永嘉路搬到高安路,搬家的那天清晨爸爸照例去所里上班了,晚上當他回到永嘉路的家已是人去屋空,最后還是小區(qū)房屋管理員把他領到了新家?!」馍叶」馍摇统闪艘欢蝹髡f”。
數十年來,青光眼疾病折磨著先生,病魔慢慢地劫掠了他的寶貴視力,但是他從沒有停止過工作,他的抽屜里有八九副眼鏡,看遠的看近的,一年一年一度一度地加深,他卻用僅有的視力努力延長著自己的職業(yè)生命,為科研、為期刊燃盡生命之火。
創(chuàng)辦《中國藥理學報》
1980年,花甲之年的丁光生受中國藥理學會和上海藥物研究所的委托創(chuàng)辦《中國藥理學報》,并擔任主編。
創(chuàng)刊伊始,他就堅持以國際標準辦刊,在審稿、修稿和出版各個方面嚴格把關。他還首創(chuàng)中英文稿件兼收的辦法(中文稿要有詳細的英文摘要以及英文圖注),殫思竭慮,讓《中國藥理學報》走向世界,并通過交換、贈送、個人通訊等方式積極向國際學術界推薦,使《中國藥理學報》在1985年成為第一本被SCI收錄的中國學術期刊。
晚年,先生因為眼睛不好,不再負責學報的編輯實務,但在他的心里,《中國藥理學報》是他的至愛,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一刻也不曾放下過,只要有朋友、學生來訪,他就會向他們約稿。在先生的關懷和引領下,《中國藥理學報》辦得越來越好,2019年的影響因子已達到6.150分。
編輯是一個古老的行業(yè),但是直到20世紀80年代“編輯學”之有無仍在論爭之中?!熬庉媽W”一詞在中外詞典中也都找不到。1984年9月26日,在一次學術會議上丁光生先生提出用 “editology” 或“editorology”作為“編輯學”英文名稱的建議,大家一致贊同用“editology”。1985年上海市自然科學學術期刊編輯工作者協(xié)會(現(xiàn)上海科學技術期刊編輯學會)和1987年中國科學技術期刊編輯學會成立,其英文詳名均采用了這一名詞。在國際編輯學術交流時,這一英文名詞逐漸得到了推廣。
1985年,在蘇州市石公山,《中國藥理學報》第一次全國編委會。這張照片至今仍貼在丁光生的辦公室墻上
藥理學和編輯學,在一般人的眼里這是兩個相去甚遠、少有交集的領域,他卻以他的卓越才華和刻苦鉆研精神,在這兩個領域都做出了令人敬仰的成就:1997年,丁光生先后獲得中國科技期刊編輯學會頒發(fā)的“金牛獎”和中國出版工作者協(xié)會頒發(fā)的最高榮譽“韜奮出版獎”。他把獎金全部捐給了《中國藥理學報》。
直面生活 熱愛生活
丁光生先生生性樂觀開朗,生活豐富多彩,富有情趣。他從青年時代開始就熱愛攝影,1948年省吃儉用購買了一臺美國仙樂(Ciroflex)雙反照相機,他拿出搞科研的一絲不茍精神來搞攝影,拍攝的每張照片都將光圈、速度、距離等數據一一記錄下來。他的文件柜里整齊地收錄了先生幾十年來的30多本數萬張照片,每一張照片的時間、地點、人物(人名)、活動內容都記錄得清清楚楚,一如他做的科研記錄,讓人嘆為觀止。上海藥物所的不少科研檔案,就來自他拍攝的照片。
不熟悉他的人,也許永遠不會想到,他會用撲克牌變魔術,他會模仿大江南北各地的方言講笑話講段子,他記得《中國藥理學報》每一位編輯的生日,甚至編輯的愛人、孩子的生日,每當編輯部工作人員過生日,他總是自掏腰包“放焰口”——請編輯部所有人吃飯。大家感動在心,總是戲謔地說“我們都在啃老”。
2021年7月,九三學社中科院上海分院委員會藥物所支社到華東醫(yī)院給先生祝壽,后排從左至右依次是支社主委陳東英, 支社原主委戴志強,社中科院上海分院委員會委員兼支社委員于海軍
先生從來都說自己不會唱歌,但是卻非常喜歡聽歌,輕松愉悅的時候也會輕輕地哼唱。所慶70周年大會上,先生穿著紅衣上臺高唱一曲《滿江紅》(岳飛詞)“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勉勵青年,壯懷激烈,令人至今難以忘懷。
先生的朋友很多,上至院士、中外知名學者,下至藥物所普通員工和保安,食堂的服務員小妹會主動抽時間來給他讀書讀報。先生視力不好,但是大事小事卻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天下大事有隨身攜帶的收音機告訴他,身邊的小事有各種各樣的朋友主動告訴他……
2019年10月1日,丁光生獲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紀念章
不和生活較勁,用平淡、樂觀、豁達的心境來面對現(xiàn)實,面對生活。治學嚴謹,豁達大度,意志堅強,熱愛生活,這就是我們敬愛的丁光生先生。